
在过去的一年中,AI 行业正在出现一种全新的交易形态:HALO(Hire And License Out,雇佣并授权)。
Kevin Kwok 近期写了一篇文章《The HALO Effect》,针对 HALO 这种新型的交易形态以及过去一年中 AI 领域独特的“收购”案例进行了解读。
HALO 是一种介于收购与招聘之间、同时具备两者特征却又不完全相同的替代方式。Inflection、Character AI、Adept、Covariant,以及最近的 Windsurf 等公司,都以类似的模式使用了这种新结构。
创业公司的核心团队——通常包括创始人和研究团队——被另一家公司雇佣,同时这家公司获得该创业公司知识产权的非独家授权。作为交换,创业公司收到可观的授权费用,并将这些费用以分红形式分配给其投资人和员工。但让外界困惑的是,这家创业公司在新的领导下依然继续运营。
但这并不是“人才收购”(acquihire)。收购方没有收购公司本身,而是雇佣了人员并获得了知识产权授权。
同时,这些交易还有一些其他共同特征:发生得极其迅速、价格极高,并且(目前)只在 AI 领域中出现。
HALO 的出现,有效地验证了一点:人才正在取代传统资产,成为 AI 时代最稀缺、最值钱的核心资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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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
HALO 的结构逻辑
关于交易结构的技术细节我将在其他讨论中再做探讨。虽然它们对喜欢研究复杂法律结构的人来说非常有趣,我也希望有一天能和 Matt Levine 及 Patrick McKenzie 一起喝酒聊聊这些血淋淋的细节。
HALO 是一种混合体的交易结构。从法律和执行角度来看,它是一次雇佣。但对创业公司的投资人和员工来说,它带来了类似于公司被收购的财务回报。
这一点的实现方式是通过将授权费设定为接近收购金额的水平,并将其分发给创业公司的投资人和员工。
HALO 的运作机制有很多结构性特征。最大的特征是,HALO 的合法性要求创业公司(我们称之为“剩余公司”)继续独立运营。这就导致了大量外部(以及内部)的困惑,不明白 HALO 交易发生时究竟在发生什么。
在实践中,这意味着 HALO 交易结构必须做到两点:一是财务结果要足够诱人,二是留下来的人必须真切地拥有并掌控这家公司,不会受原同事或原投资者的干扰。
02
HALO:
不是对社会契约的背叛,而是保护
从外部看,HALO 显得奇怪。而且围绕它们有很多恐惧、不确定性与质疑。这是合理的,毕竟这种结构才出现一年,还远未成熟。此外,很多参与其中的人对其保持明显的沉默——他们似乎认为公开讨论对自己无利。
尽管有人担心它们破坏了创始人、投资人和员工之间的社会契约,但它们实际上是努力在新的环境中维持这种社会契约。尽管目前仍处于一种混乱的原始形态,更接近可转换票据(Convertible Notes)而不是 SAFEs。
03
HALO 是 acquihire 人才收购的进化版
Acquihire 最早在 2010 年代流行,是指收购一家初创公司主要是为了雇佣其团队。当时这种做法多半出现在初创公司快撑不下去、公司价值不大、但团队能力还不错的场景。
从经济学家和律师的角度看,人才收购在某些方面令人费解,因为单从财务角度看,它们的发生似乎没有合理解释。公司若想雇佣创始人或关键员工,完全可以直接出钱挖人——从而绕过投资人和其他员工。
关于这一点有很多讨论与假设。我不会深入展开,但一篇十年前的法律论文对这类交易有很好的综述。我特别想强调其中几点:
一个常被提到的观点是,这是一种行业内的社会契约。是的,没有人有法律义务做任何事情,尤其是在加州。但硅谷的迭代性质创造了某些规范,即在谈判中创始人和收购方会本能地考虑投资人和员工的利益。这正是人们担心 HALO 会破坏的社会契约。
另一点,是这篇法律综述中未提到但值得注意的是:尽管人才收购中的资金大部分流向了投资人,但对员工而言,这通常也比普通招聘流程更优。
这正是人才收购中“数学”的核心。通过收购来雇佣,企业愿意支付更高溢价;这创造了多余价值,既可以让投资人回本,又能给未被雇佣的员工一些回报。
与人才收购类似,HALO 的核心也是雇佣团队。但在这些交易中,收购方赋予这个团队高度的战略价值,因此手头充足,有资金空间来达成交易。正是这种高需求带来了结构上的灵活性。
同样地,HALO 至今的设计也努力做到让所有相关方都受益。尽管有人担心社会契约正在破裂,但 HALO 的实际结构仍在努力确保剩余公司的投资人和员工能分享好处,就像公司被收购了一样。
未来的确可以进一步改善 HALO 的结构,将这类公平性通过法律形式内嵌进协议中。但值得一提的是,目前的趋势已经趋近于人才收购那种意图。
04
反垄断监管与 HALO 的兴起
必须承认,若不是当前的反垄断环境,HALO 可能根本不会出现。在拜登和特朗普政府之下,收购行为越来越政治化与不确定。这对创业公司来说是一种生死攸关的打击,若收购临门一脚失败,可能毁掉整家公司。HALO 的诞生显然是为避开这一风险。
但把 HALO 看作是收购被迫变形的产物是错误的。它本质上是雇佣。
某种程度上,人才收购反而才是法律虚构的产物。公司其实是想雇佣员工,而将其包装成收购是为了所有人都方便。
人才收购是一个不错的法律虚构产物。如果可能,业界可能仍会用人才收购来做这些大额交易。但若雇佣关键人才因政府阻碍收购而受限,那么不如放弃虚构,直接承认这是一次雇佣。

HALO 在许多方面更诚实。这确实就是一次雇佣行为。同时,它仍然确保股权表上的每个人都能有不错的回报。
未来可能会出现比 HALO 更合适的方式,也可能 HALO 只是 AI 热潮中的短暂产物。但说 HALO 是虚伪的,是不对的。它们只是因为还不成熟,理解和规范尚浅而显得混乱。我也理解当人们聚焦于交易结构而非实际产品时,令人担忧。但 HALO 是市场对现实问题的尝试性解法。一旦理顺,结构可以大大简化。它们也确实有一些独特优势,比如成交速度快、确定性高。
阻止人们选择自己想工作的地方是很困难的——而我们也未必应该阻止。从结果上看,和被挖角相比,HALO 的确更能将回报“社区化”。
从整体角度说,我们当然希望创业公司独立、开发真正有价值的产品。但这是创始人自己的选择,与 HALO 无关。HALO 是在公司价值与人才价值日益倒挂的现实下提出的解法。
05
人比资产更值钱
AI 尤其让“人才比资产重要”变得无比真实,我们可以看到争夺人才已疯狂至极。不仅是 HALO,还有一些刚成立的公司融资轮估值就高达 100 亿美元,比如 Thinking Machines Lab;OpenAI 收购 io 与 Jony Ive 的支持项目估值 65 亿美元;以及扎克伯格为了建立 AI 实验室展开的大规模招聘/买断行动。
这场大战背后是巨头的算计:谁在 AI 中胜出,市值可能会多上万亿。为此花几亿美元聘一个团队并不贵。
尤其是,AI 领域的关键人才非常稀缺,只有极少数人曾在大规模 AI 项目中积累了真正的经验和直觉。
而 AI 领域的技术资产非常贬值——去年还领先的模型今年就过时了,老代码价值可能为负。真正值钱的是:谁能用最新模型构建用户真正想要的产品。
Windsurf 最近的交易是一个有趣案例。它拥有真实产品与业务,年收入超过 8000 万美元。OpenAI 原本要收购整个公司。那么 Google 通过 HALO 买的到底是什么?最重要的不是客户或收入,而是一个能识别机会、组织团队、将模型不断转化为产品的团队。
Google 拥有更好的模型,但却未能做到这一点。Google 想要的,是 Windsurf 的“能力”。至于产品或用户,Google 认为完全可以重建。
当然,这并非适用于所有情况。虽然“OpenAI 没有人就一文不值”,但 ChatGPT 本身可能是 AI 领域目前最具传统护城河的例子,其团队离开也很难复制其成果。
06
扎克伯格与Meta 战略
如果说 AI 时代的价值正在从“资产”转向“人”,那么最能洞察这一趋势的人,非马克·扎克伯格莫属。
他并不是第一个意识到这一点的公司。毕竟,AI 行业内的薪资早已存在一个数量级的差距。但他比其他人更彻底地接受了一个市场现实:如果人才才是最重要的资源,那么目前市场在人才定价和人才获取结构上的效率极其低下。
虽然扎克伯格尚未使用 HALO,但他的每一步操作都揭示了我们所处的这个新“元宇宙”。如果某件事重要且有价值,就一定能找到实现的方式。他对 Alex Wang(Scale AI)、Nat Friedman 和 Daniel Gross 的挖角,实际上是以少数股权收购其公司或基金的方式达成的(这本身就是一种值得分析的巧妙交易结构)。而对于无法收购的实验室,他则采取了极其激进且公开的方式高薪挖角关键人才。
和 Google 一样,扎克伯格想要的并不是某个产品或实验室,而是那些能把 AI 实验室运营起来的人。
值得注意的是,扎克伯格的招聘对象很多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 AI 研究员,而是更接近“创始人”类型的角色。在整个行业中,我们正看到越来越多公司在摸索:如何建立一个适合“雇佣创始人”的结构。而这也引出了一个值得深究的趋势:市场正在模糊“创始人”这个角色的定义。
07
Underwriting“人”的价值
市场越来越认为:一个人,可能比公司的所有资产加起来还更有价值,这不应令人惊讶。
风险投资其实早就隐约明白这一点。估值一个公司,可以基于多种不同方法,比如营收、技术、团队。而在某一时刻,公司能否成功融资,往往取决于其中最强的那个因素。这也是为什么有些公司不愿意把估值抬得过高——因为他们知道,当前的高估值(比如来自其背景或创始团队)可能无法支撑下一轮融资时的标准(比如营收增长)。
另一个例子是:当科技公司增速放缓,它们会选择出售给更看重 EBITDA(税息折旧及摊销前利润)的买方,而不是看增长率的 VC。
许多新成立的 AI 实验室获得了极高的估值——这些估值显然无法通过其营收(它们没有营收)、也无法通过产品(它们还没产品)来解释。它们背后的核心逻辑是:投资人相信这些人才组合具备 AI 最前沿的建设经验;
并且,在公司若失败需出售时,这批人会被大型科技公司或 AI 实验室争抢。因此,这种人才价值为公司的估值提供了一个下限,使得投资人能以远高于常规水平的金额下注。
虽然这种情况在 AI 实验室中最为突出,但并不局限于此。早期融资的本质经常是:VC 认为这个创始团队,在没有产品和收入的前提下,就已经很有价值了。他们相信这个团队知道要做什么,未来几年会产出巨大的回报。而他们也相信,这样的团队会被“抢着要”。
所以,市场也自然会向这种观念趋同。毕竟,风险投资的风险保障逻辑之一,就是相信市场会这么看待这些人。
08
临别感想
HALO 不是在摧毁硅谷。它们是社会契约演变中的信号,体现了市场开始更多地关注“人”而不是“公司”的资产。它们是一个在混乱中诞生的结构,是试图维系科技行业共识的一种解决方案。
HALO 的结构还很粗糙,未来必然会被改进。它们更像是“可转换票据”(Convertible Notes)的前身,而不是像 SAFEs 那样成熟。HALO 会受益于建立清晰的行业规范、让所有参与方都能理解默认条款。更理想的情况是,这些默认规则能被写入标准文书之中。如果 HALO 真的长期存在下去,它也需要一个更成熟、更优雅的结构。
我确实认为市场需要一种像 HALO 一样优化了成交速度和确定性的机制,尤其在“人”是最重要的情境下。HALO 当前的问题可以通过规范、默认条款和理解度提高来优化。而它真正做得好的部分,比如速度和灵活性,是很难被其他结构复制的。
09
一些关于 HALO 的随机改进想法:
1.HALO 的回报分配应当尽量模仿传统收购中的流程。即大部分对价应按比例分配给股权表上的所有人。
2.所有已归属(vested)的股东都应包含在分红中。
3.目前存在一个灰色地带:未归属股份是否应触发加速归属(acceleration)?我坚信应该设置“双重触发”(double trigger)归属机制,并将 HALO 中的授权行为视为等同于收购行为,触发这一条款。如果 HALO 继续存在,应该将这一机制写入员工协议。
4.还应在标准雇佣与投资协议中加入条款,确保 HALO 中的权益和收购时一致。
5.标准化一个“干净”的 HALO 结构会非常有帮助。默认的公平条款可以让参与者更有信心。公司仍然可以在特定交易中添加定制条款,但应明确标注偏离标准部分。
6.当前 HALO 的税务效率极低,因为它被认定为收入而非资本利得(更不用说 QSBS 的税收优惠)。这使得对员工而言,实际收益远低于数字表面所显示的总额。这是否可以解决尚不清楚,但肯定值得更多关注。
7.关于“剩余公司”(remain cos)的形态,目前几乎没有明确认知。由于交易结构限制,它们在交易完成后会被孤立。我们已经看到很多不同的处理方式,未来应该能更好地理解它们可以有什么样的形态,以及什么样是最理想的默认结构。让新任 CEO 在最后关头去谈这些内容,是不理想的安排。
10
附录:并购(M&A)体系已坏
HALO 的一个意外发现是:它的成交速度非常快。这不仅是因为没有政府审查。它整体上比传统收购快了一个数量级,成交确定性也高得多。
经历 HALO 的公司经常对其成交速度感到震惊。他们必须适应从交易完成到员工开始在新公司上班只有几天的节奏。行业需要对这种时间线做出调整。这方面仍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。
但这个速度非常关键。有时只有真正看到另一种可能性,我们才会意识到当前系统有多糟糕。这在很多领域都成立。比如,如果没有看到中国或马斯克的制造方式,我们可能根本不会意识到美国传统制造流程到底有多慢。但有了对比,才知道哪些问题是结构性的,哪些是可以改进的。
HALO 向我们展示了传统并购市场有多破碎。这不仅仅是因为政府的反垄断监管不明确。其实,所有收购都已经坏掉了,尤其是那些根本不会被 HSR(并购监管)审查的小型收购,反而更糟。
对创始人来说,并购过程往往是最压力山大的经历。他们需要应对一项高风险的流程,耗时漫长,成本高昂。而一旦收购在最后失败,创业公司可能因此崩盘,员工家庭的财务也可能遭受严重打击。问题是:没有人试图改进这个流程。
HALO 是否能解决这些问题仍不得而知。但它确实指出了一个方向:我们需要像 SAFE 那样的一套默认并购条款,为行业中最常见的收购模式(如人才收购)建立一个共识规范。这种标准化可以去除很多冗长过程,提高效率。

(文:Founder Park)